笔墨是中国画一个历久的中心论题，是中国画的主要特征，石涛说：“笔墨当随时代”，中国画对笔墨的继承发展与运用是对本民族艺术特性的把握，因笔墨的历史文化积淀使它对中华民族文明的发展与弘扬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只有民族性才具有世界性，这就是我们不能忽视笔墨的原因，由此创造性地继承和发展中国画，赋予笔墨以时代面貌，拓展笔墨的表现领域，是当代中国画家的任务。

　　中国山水画大师黄宾虹毕生致力于笔墨的研究，其成果对近代中国画无论山水、人物、花鸟等等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并将继续深入，人们将从各个角度，不同方位吸取黄宾虹的艺术精神。多少年来，艺术界、美学界专家学者一直都在注意对黄宾虹的研究，出现了不少付诸报刊的研究文章，人们对黄宾虹的广泛认识也将进入一个新的层面，他已不再曲高和寡。黄宾虹的艺术精神与美学思想也将进一步得到弘扬。

　　黄宾虹的艺术实践与思想体系是中华美学的宝库，有待人们去进一步挖掘与整理，他对艺术“内美”的追求与浑厚华滋的笔墨技法与思想观念的“乱而不乱为上乘”的创造性审美见解却鲜见人们提及与论述。其中原因也许是多方面的，也许是我在小题大作。但他的这种笔墨方法及创造性观念深深地影响了我，我相信他同时也一定在影响著更多人，乱而不乱中的“乱”字，相对于规矩法度来说，是一种避忌，由于传统的中国画对规矩法度的讲究，据我

　　所知，在黄氏以前是不曾有人提过一个“乱”字的，笔墨岂能乱？何以乱而不乱是上乘？

　　中国画传统笔墨中，勾、皴、擦、染、点，人们强调程序，强调规范，而不知超越规范程序的乱亦可求序，无法也是法。

　　黄宾虹曾评董源之画“近看只见笔，参差错杂，不辨所画为何物，远观则层次井然，阴阳虚实，处处得体”，我想正是这种笔墨表现方法启示了黄宾虹，是黄氏乱而不乱为上乘的创造性思想源头。然而在那种保守封闭的时期，黄宾虹并没有将纹乱而“参差错杂”的笔墨认为是种有违规范的行为，而将其视为一种艺术对自然规律的把握，并从中看到了山水画创作的光明前途。这是何等的学识与目光，而且他同时进行的创作实践与理论探索在相当一个时期处于曲高和寡的状况，他的不被接受也正是这种乱而不乱的反常违规的笔墨运用所造成的，他不随流俗，在逆境中立定精神。他看到了“参差错杂”的乱中隐含著“层次井然”之“不乱”体悟到这种“不乱”的获得，是在画家观察自然基本规律，并具备驾驭艺术整体能力的前提下获得的一种最高审美形式。黄宾虹大师处在那种规范法度森严的清未民初之际能够去探究笔墨“乱而不乱”这样一个常人不敢问律的难题，这又需要何等的胆识呀！他之所以能成为一代承前启后的大师，成为二十世纪山水画艺术的里程碑，正是这种敢于探索的大胆略与创造精神。而且我想“乱而不乱”笔墨观的精神启示，其意义远远不在笔墨，不在作为技法的本身，而是一种不随流俗，突破规范，开辟一个新领域的创造性观念。

　　作为乱而不乱的笔墨方法所以能够得到黄宾虹的肯定和运用，是还有其它因素的，首先：乱而不乱中乱的随意性与自由而自然的笔墨表述方式，更利于创作主体的直抒胸臆。中国画是具有意象思维特征的绘画，不重视形的真实性，而重视作为主体创作者的情感表达，中国画艺术形态总是要求在具象与抽象之间，似与不似之间，著重表现的是自然与人的精神本质。同样纵观中国近十多年以来的抽象水墨实验，除了受西方抽象艺术观念的影响外，更主要的是无意识运用黄宾虹乱中求序的运笔用墨方式来表现笔墨抽象美。乱而不乱中笔墨力度、节奏、韵律等的表达，所以乱而不乱符合中国画意象思维的抽象美特征。

　　其次“乱而不乱”中乱的随意性，与无规范特性，犹似在给创作者出一个难题，在制造一个矛盾。随意生发的笔墨语言表述自然，其效果也往往具有偶然性。意外的结果往往使你无所适从，这种意想不到的因素，决定了乱中求序的难度，作为创造的主体，这时你便必须具备一种李可染先生称之为“细心收拾”的能力。这种能力则需要丰富的艺术修养和学识，熟练的笔墨技巧，灵机应变与驾驭整体的能力，或借题发挥因势利导，或将错就错，有收拾乱局残局的本领，能变腐朽为神奇。而此非一日之功，非有全面的修养不可，因此具有难于企及的高度，故古人中不多见，董源、董其昌只见端倪，近代黄宾虹致力终生才有结论：“乱而不乱为上乘”这种超越法度的创造性认识是以一种反常入道的方式来获得心、物、法高度统一的天人合一的境界。一反常法而进入自然与艺术之道的“乱中求序”是无法中求法，是一种超越法度的法度，既是一种笔墨方法，更是一种升华了的精神境界，乱中求序的品格之高也正在于此。

　　黄宾虹“乱而不乱”的创造性精神，将在一个广泛的领域里继续发扬光大，启迪一代新人。